第十一期讀書會【深度閱讀西蒙·波娃《第二性》】第三週課程報導(上)

 課程報導:在下 課程日期:2021.5.29

   這週的課程主題是「歷史唯物論、神話及其他」,筱渝老師選讀了本書的第三章〈歷史唯物主義的婦女觀〉與第四章〈遊牧族中的女人〉,以及第九章〈夢想、恐懼與儀式〉與第十一章〈現實與神話〉。在上週討論了波娃對於精神分析的批判後,這週筱渝老師要分別從歷史與神話兩個向度,來解析波娃的看法。因為篇幅的關係,本次報導也分為上下兩篇,分別談論「女性的歷史處境」與「女人神話」。

(左)J. Howard Miller的〈我們能做到〉(We Can Do It!) 海報,1943;(右) 法國畫家Jean-Baptiste Greuze的〈洗衣女〉(La Blanchisseuse),油畫,1761。圖片引用自維基百科。

【破解歷史唯物主義的婦女觀】

  在第三章〈歷史唯物主義的婦女觀〉當中,波娃要討論的是1884年恩格斯(Friedrich Engels, 1820-1890)的著作《家庭、私有財產與國家的起源》。在此書當中,恩格斯聲稱私有財產制是「女性史無前例的挫敗」,導致母系社會式微,父系社會與權力的興起。

  在進入討論之前,首先要說明一下什麼是「歷史唯物論」。簡而言之,歷史唯物論認為,每個歷史時期的生產方式構成特定的社會經濟結構,制約著當時的政治、社會與精神生活。比方說:以前需要勞力,現在則是每天坐辦公室,老花眼,需要點人工淚液。生產成怎樣的東西,跟原料、技術、人工、生產關係,彼此之間都有存在著辯證關係,會互相影響。唯物論主張歷史是受到這些屬於下層結構的物質因素去推動,而不是諸如法律、道德、宗教與哲學等上層結構。人的意識也是受到他的存在狀態去決定,而非由意識決定他的存在。

  那麼,歷史唯物論如何解釋兩性關係?恩格斯認為,自古以來婦女的地位與社會、政治權利,受到她的經濟地位所制約。在此書中從歷史演進的角度來論證兩性關係的演變,在原始社會時兩性與階級平等,在母系社會時兩性雖分工但想有平權。然而在私有財產制興起後,女性便被排除在經濟制度之外,主要的原因便在於生產方式和技術的改變,女性的體力不足以應付對勞動力的大量需求,經濟上的壓迫變使女性處於被征服者的地位。恩格斯認為,唯有讓女性大量地參與社會生產,不要花那麼多心力在家務勞動上,而是真正的去工作,才有可能達成婦女的解放。

  雖然上述論點看起來很有道理,但是波娃並沒有就此接受歷史唯物論對於兩性不平等的解釋,反而認為恩格斯的說法過於抽象,也太理所當然。波娃質疑恩格斯所提出的歷史演進說、人與私有財產的預設關係、經濟學式的思考、談私有制卻不談主體的個體性,她認為恩格斯將男女對立與不具備生物學基礎的階級分化混為一談,從社會經濟或個人生活角度來看,女性的生殖功能與生產功能是同樣重要的,但恩格斯僅挑出女性在勞動力的弱勢來談論。

  波娃並非完全駁斥歷史唯物論,而是提出自己的思考。她認為人類不是動物,而是一種歷史現實。人類社會並非被動地服從自然而存在,而是按照本身的意願接管了自然的控制權,這種超越本分的行動並非主觀的,而是在實踐活動中客觀地完成。因此,不應該將女人僅看成是一個性的機體,而是要去注意在這些行為當中所表現出的具體價值的特性。女人的自我意識,與社會的經濟結構所造成的處境有關,也與人類技術的演進程度有關。從生物學上來看,女性對世界的把握度不及男性,受到物種的奴役也更深。波娃提出還應該要在本體論的基礎上,去思考男性超越性的養成。

  筱渝老師補充了Gayle Rubin的〈交易女人:性的「政治經濟學」〉,來幫助大家更了解歷史唯物論的婦女觀。在這篇文章當中論及李維史陀、佛洛伊德、牟斯(Marcel Mauss)等研究對於此觀點的重大影響,讓我們了解到是「社會機器」(social apparatus)系統性地加工、製造出馴化(domesticated)的「女人」。作者Rubin指出,每個社會都有自己一套「身體性別/社會性別系統」(sexgender system),唯有將文化與道德移到分析的核心,才能仔細描繪性別壓迫的輪廓。

伊朗裔女子跆拳道選手阿莉莎德(Kimia Alizadeh)代表難民隊在本次東京奧運當中贏得金牌。在2020年一月時新聞報導她從伊朗出走,報導中提到,即便她曾為伊朗在里約奧運取得獎牌,女性地位依然無法提升:「我對他們而言什麼都不是,他們要我做什麼我就得做什麼,要我穿什麼就得穿什麼,甚至還會用各種言論來羞辱我。」她表示離開伊朗是比獲得奧運獎牌還要困難的決定。新聞報導與圖片來源:https://www.espn.com.au/olympics/story/_/id/31879110
 

【理解女性在歷史中的真正處境】

  在第四章〈遊牧族中的女人〉當中,波娃更清楚地解釋了她在前一章當中所提出的問題,女性在歷史中的真正處境為何?長久下來如何延續、演變?波娃再次指出女人所受到的兩大限制:一方面是在生理上的(分娩與哺乳的自然功能)、以及受困於重複與內在(內囿性)的家務勞動當中,日復一日的重複、延續,無法產生新的東西。

  相對於此,男性則能夠為了生存而去冒險、創造與超越生命。波娃引用了黑格爾的主奴關係,來解釋她對兩性的看法:女性與男性之間從未有過較量(請參考第一週課程報導第一章的部分);男性的優勢在於懂得用生命去冒險,把精神作為生命的對立面予以肯定。女性基本上卻是一個只給予生命,不肯拿自己的生命去冒險的生存者。波娃認為這就是黑格爾所說的他者意識(依附意識)。

  我們可以看到波娃如何以存在主義的方式來理解女性的歷史處境:

  1. 女性在物種上具有生理限制,但這是人類始終在設法擺脫的命運。
  2. 男人之所以在女人面前表現出優勢,是由於人類開始重視高於純粹生命的生存(living)理由。
  3. 男人的設計不是即時地重複他自己,而是要控制瞬間並塑造未來。
  4. 男性的主動性在創造價值時,也把生存本身變成了一種價值。這種主動性戰勝了生命的無序力量,也征服了自然和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