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期讀書會【深度閱讀反烏托邦三部曲】第六週課程報導(下)

  課程報導/在下    2021年4月17日

電影《1984》劇照,女主角Julia對男主角說:「我們還沒死(We’re not dead yet)」,照片來源:Dann Lewis, ‘I Love You Big Brother’: A Review Of 1984 (Film), Neon Dystopia.

【來自男性作家的性別歧視?!】

  在最後一週的討論當中,宜穎老師特別深入地談論了三本小說當中的女性角色。三本小說中的女主角都被描寫為美麗、性感,也有著誘使男性主角政治覺醒的「功能」。有的評論者認為《我們》當中I-330O-90代表完整女人的兩部分,一個代表母性的溫柔,一個代表誘人的蛇蠍美人,兩個角色的結合,是對政治穩定最大的威脅,卻也是通往人性救贖的可靠之路。(也有另一說認為前者為異教的基督,後者的孩子則是救世主彌賽亞。)

由藝術家Adrian Chesterman繪製的《我們》企鵝版書封,封面為I-330,封底為D-530。
圖片來源:Science Fiction Book Art

  在《美麗新世界》當中,女主角列寧娜本身是被新世界教育得很好的居民。赫胥黎透過列寧娜所想要探討的是性慾與自由的聯繫。新世界的孵育中心基因工程與制約教育,讓人之所以為人的動物性要素被剷除殆盡,只剩下由藥物所控制的歡愉。由此也可看出赫胥黎所要表達的憂慮:在工業與資本主義擴張、科技造人的新世界裡,即使彌賽亞降臨,人們可能也不想被「拯救」。


2020年美劇《美麗新世界》宣傳海報,男女演員的面孔以柔焦模糊,重點放在手上的各色SOMA

  三本小說當中對於「男性身體」都代表了理性、可控、有秩序;而對這些男主角來說,「女性身體」代表了神祕、不可控、危險,與女主角的接觸後,都使得他們產生了原本狀態下所沒有的感情,也都帶來了毀滅性的結果。女性角色在故事中也面臨被拒絕、被刑求的下場。宜穎老師引用了Thomas Horan “Revolutions from the Waist Downwards”(〈下半身的革命〉)文中指出,薩米爾欽、赫胥黎、歐威爾對女性與性的觀念,就像是愛德華七世時期的產物,寄宿學校男學生不成熟的想法,大概對他們來說,學校就相當於反烏托邦世界吧。但特別是對於女性讀者而言,看到書中女性以如此可笑、性別歧視的方式,與男性上床,還是感覺很糟


60年代的美國廣播/電視劇節目‘Studio One’ 翻拍《1984》劇照,左二Julia呈現出那個年代Office Lady形象。
這也是《1984》首次被改編搬上螢幕。圖片來源: CBS Television


  宜穎老師也提到,當然作家考慮的是每個個人的解放,當中也包含了女人。且身為作者也有著自己的時代背景限制,因而可能對於傳統性關係之外的任何性別關係(例如歐威爾直接將同性戀歸類於
sexcrime)還沒有能力去談論。此外,女性孕育生命的能力,在小說中也是讓社會再生(regenerate)的力量。

  宜穎老師另外補充了一個有趣的文章:林鈺雄,〈洗澡熊說「法」/青蛙王子:不上床,要怎麼破解魔法?〉,文中提到在童話故事當中有種性別邏輯,總是由女性主動滿足男人的慾望,但當面臨危機時,總會經過漫長時間的折磨與等待,才能獲得男性英雄的幫助。不過,在二戰後第二波女性主義即將出現,重省性別秩序與性別政治。在書蟲接下來的《第二性》讀書會當中便要來談論這些議題。

1910年出版格林童話〈青蛙王子〉插圖,是否可以看出童話故事中的性別邏輯?圖片來源:維基百科


 【結語:反烏托邦小說的奠基者】

  宜穎老師認為《我們》、《美麗新世界》與《1984》奠定了文壇對於反烏托邦小說描寫的方式,不管是作者筆下強迫趨同的世界觀,性慾與愛對趨同體制的威脅,以及體制對性慾與愛的壓制等,對現實社會議題都提出了相當深入的反映與自省。反烏托邦小說的術語(例如「老大哥」)成為我們生活的一部分,另外像是《飢餓遊戲》中的三指禮也在現實中成為緬甸人民抵抗政變的象徵。小說的虛構,成為對現實社會示警、預測、批判的最佳手段。不過,現在影視逐漸取代文字,反烏托邦小說的商品化,是否會削弱其政治的影響力與批判力?值得我們去思考。

越南民眾在遊行中比出電影飢餓遊戲中的三指禮動作,圖片來源:路透社報導

   宜穎老師也分享了她對於亞洲(日本、中國、台灣)的反烏托邦小說的觀察,日本有著繽紛多元的題材與創作,宜穎老師推薦赤城大空《下流梗不存在的灰暗世界》這部作品,認為與《1984》有些互相呼應(特別是在語言方面)的地方。中國也有十分有趣的創作,例如韓松《火星照耀美國:2066西行漫記》。相較之下,台灣對於反烏托邦小說的創作較少,雖然在1980年代曾有一波創作顛峰,有黃凡《零》、黃海《文明三部曲》等作品,但因市場狹小與閱讀人口稀少,導致創作能量外移,十分可惜。

《火星照耀美國:2066西行漫記》作者韓松曾說:「中國的現實比科幻更科幻。」現在中美太空之爭真的要展開了~


【問題討論】

  學員提出了許多有趣的問題,例如小粉紅要擺在《1984》書中的什麼位置?宜穎老師指出在此書的寫作年代時還沒有那麼發達的網路還不存在小粉紅的位置。另外,學員也分享自己對於閱讀反烏托邦小說的回應:即便小說提出了對科技、工業、資本主義的反思,但在現實生活當中,我們還是會傾向先去認同便利、熟悉的科技產品,要在這個全球化的世界與瑣碎的日常經驗當中,要有意識地去思考「反抗」確實有其難度,無法像讀小說一般,可以隨著作者的上帝視角,在已架構好的世界裡進行。

謝謝學員們不吝分享交流,為讀書會帶來滿滿的討論能量!

  對此,宜穎老師表示,我們不見得要在讀完烏托邦小說後,就要產生出很完整、成熟的政治意識,但可以保持平常的警覺心,幫助我們在生活中對於這些「危險」多加關注,也可以試著在心理上做好準備。相對於書中的極權世界,台灣還是一個可以容許對話的社會,即便是不理解、對罵,但未必自由與幸福不能兼得,關鍵還是在於我們想要怎樣的幸福

  學員也分享了自己觀察到社會大眾面對「性」議題的態度,多半認為「兩個人之間談好就好」,對於性的觀念一般來說還是比較傳統;有些人的性觀念較為開放,例如婚前性行為、約砲、性當中的權力關係等等,但也因此會發展出更細緻的思考,甚至對於相關社會議題會比較主動去關注,就好像《1984》描寫無產者與中產階級的差別,高知識份子似乎有更多資源去推動社會革命。宜穎老師則聯想到1960年代歐美學運當中也出現性解放的口號。現場大家也分享了一些自己看過的電影,例如:《中產階級拘謹的魅力》(The Discreet Charm of the Bourgeoisie1972)、《自由的幻影》(The Phantom of Liberty1974)、《巴黎初體驗》(The Dreamers2003)等,對於性、革命、自由等議題都有很深刻的討論。


《天義報》第二期回目,封面人物介紹法國巴黎公社重要的無政府主義者Louise Michel(1830-1905),並由蘇曼殊親撰一篇小文贊曰:「英姿活現,想見婆心,慕戀之誠,其何能已?」

  線上學員也問到,性是否有成為革命議題過?宜穎老師以中國在二十世紀初期的革命為例,當時的學者劉師培與妻子何震曾創辦《天義報》,提出對無政府主義、女子解放等主張,只是在辛亥革命後,性議題又重新被壓抑。另有學員問到慾望是否可以視為一種與理性相對的人性?為何作品會以「性」為契機來開啟烏托邦世界?宜穎老師則再次點出,這些作品所描寫的都是一個極度壓抑的狀態,不管是性與愛,我們都需要從自己身上挖掘出可以與之對抗的東西。宜穎老師又再分享,在今天的文化建構論述下,其實連性本身也可能是受到文化影響的對象,是否真的如小說中所認為的那樣屬於我們自己呢?就需要後現代的我們繼續努力去思考了。第十期反烏托邦三部曲讀書會在六週收穫滿滿中圓滿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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