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期讀書會【深度閱讀德希達《書寫與差異》】第四週課程報導 (2)

 課程報導 / 在下      20201226


【門徒向大師的公開喊話】

在文章一開始,德希達放了兩段關於「瘋狂」的引文,分別是齊克果(Søren Aabye Kierkegaard)談「決斷」:從一個狀態跳到另一個狀態,可說是一種瘋狂經驗;其次是喬伊斯(James Joyce)談「冒險」:書寫的經驗本身便是瘋狂,而把我們與這種瘋狂相隔開來的僅是一面薄薄的扉頁。對德希達而言,公開向自己的老師(master)說話這件事情,對身為門徒(disciple)的自己而言,就是一種決斷與冒險,他必須要打破自己的沉默,避免陷入黑格爾所謂的「不幸意識」,即不斷循環的自我懷疑與苦惱。又仁老師指出在這裡也可以對照文章後半部談論笛卡兒為何要寫《沉思錄》問題:向世人宣告他的哲學。


對於德希達的批評(1963),傅柯亦以〈回答德希達〉(1972)一文回敬。兩人答辯交手的過程,可參考林志明為其所翻譯與修訂的《古典時代瘋狂史》最新版所寫的導讀。


德希達主要向傅柯拋出兩個問題:其一,如何詮釋笛卡兒及其歷史定位?傅柯認為笛卡兒與其哲學中的「我思」,目的在於剝奪瘋狂被哲學思考的權利。德希達質疑,這樣對笛卡兒已說與欲說的詮釋是否合法?已寫下的東西,以及其背後無法進入文字當中的用意,是不一樣的。德希達認為,傅柯之所以做出如此對於笛卡兒的解讀,並非誤讀,而是來自於傅柯有其一套歷史觀。若要去討論傅柯為何要如此詮釋笛卡兒,以及他對笛卡兒所安排的歷史位置(做為「大禁閉」時代的象徵);因而其二,便要進一步去探究傅柯寫作《瘋狂史》的意圖,以及其整體計畫可能性條件為何。又仁老師指出,德希達並不贊成將哲學文本放在歷史結構當中來談論,這是德希達一個非常特別的姿態。也就是說,哲學某個意義上是非歷史的


【德希達對考古學的評價與質疑】

傅柯在《瘋狂史》中想要透過考古學(archaeology)方法,去挖掘在古典理性作為建構秩序的語言(Ordre, order itself)下對於瘋狂的排斥與壓抑。在大禁閉時代,這種說話方式又可分為兩種,一是精神病理學所建立的客觀系統與普遍理性語言,其次是政治經濟學為了維持城市秩序而建構出來的管理系統與法律條文。在此秩序之下,哲學作為一種說話的位置,其發言權與城市的公民權重疊了,理性獨白,瘋狂沉默。考古學的任務便是去發現這些沉默的痕跡,為其發聲。

德希達對於考古學提出了以下問題:1、沈默有歷史嗎?2、考古學難道完全沒有借用與重複古典理性秩序的方案與語言嗎?3、為何考古學負有這種歷史責任?4、否定與切斷精神病理學的材料就足夠了嗎?5、所有使用這種語言的人都擔有這份罪責,也唯有這種秩序中的人才能審判這份罪責。德希達認為傅柯的姿態是一種兩難,似乎暗示著需要逃避古典秩序來為非理性的人發言,然而又需要回到古典秩序來審判在理性之中思考的人。

德希達認為,要避免成為古典秩序語言的共犯只有兩種道路:一是對此沈默不發一言;或者與瘋子一起流亡。德希達說:「當人們想去表達瘋子的沈默時,他已經站到敵對面去、站在秩序一邊。」(98頁)理性的普遍性特質,使人們唯有藉助它才能反抗它。而古典理性也只是這種理性普遍結構的一種。歷史的每次進步,對德希達而言,都是透過排斥跟它不一樣的東西來成就自己。如果瘋狂被排斥,並非從古典時代才開始,而是早自古希臘時期便已開始,只是在古典時代完成而已。德希達認為考古學宣稱作為反理性的書寫基本上是不可能的,而它之所以覺得自己有此義務,正因為其本身實為理性歷史的共謀。

德希達認為在傅柯的《瘋狂史》第一版〈序言〉當中提到黑格爾的辯證法時,便已經理解到這種理性與瘋狂之間的關聯。另一個困難是去捕捉瘋狂的純粹性,也就是說瘋狂的自我表達(expression)。德希達認為,傅柯想要透過感受,以及與logos對立的「受難」(pathos),即從情緒性的層次來接近瘋狂,因此他試圖回到文學領域當中去尋找這種表達方式。

然而,德希達再度提出他的質疑,問題不在於傅柯如何去鋪陳這些困難,而是傅柯並未說明清楚:1、何人感受到這種在理性秩序中瘋狂的承受這種沈默與壓制,並艱困地與之對抗企圖表達非理性層次的聲音?2、此人非理性的表達與獨白能夠與古典理性的獨白相對抗。3、藉由外於理性語言的受難者獨白,找出從邏各斯秩序解放的方法。德希達小結考古學所遭遇的一系列問題:這種解放古典時代以來被壓制的非理性方案,其可能性是否太過古典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