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期讀書會【深度閱讀德希達《書寫與差異》】第二週課程報導(3)

課程報導 / CS 2020年12月12日


【每一字符都是被寫下的孤獨與呼吸】

那麼,缺席構成了文字的缺陷嗎?德希達進一步以「以太和呼吸」來詮釋缺席和文字的關係。由於缺席本身充斥著文字之間,也充斥著文字和它的指涉之間,使文字就作為缺席的隔離和分界。因此,書寫的文字猶如格言一般,不但與文字的其他脈絡相區隔,也與原先的指涉相區隔。然而,這種充滿不確定與無脈絡的狀態,反而就是文字本身高度生命力的展現。 因此,書寫本質上是不連續與非同時性的。文字與文字之間的不連續,與文字與指涉之間的非同時性,使技術性的書寫文字與(看似自然的)言說聲音之間產生了區隔,使文字的各種可種能意義產生暗示的本質。「意指過程(significations)之間有著根本的間隔(lapsus, lapse),它並非是單純與正面上的語詞欺騙(imposture, fraudulence),也不只是語言整體的幽暗記憶。」(頁157,翻譯經又仁老師修改)書寫的功能就有賴於這種缺席與斷裂的充斥,沒有斷裂,字母、語詞、句子、與書都無法實現其意指功能。書寫正如同猶太經驗,是對原初生命的告別,書寫即是設想以失去自己的生命與死於自然的勇氣進入精神。只有書寫,才使我們成為精神,否則就只是某種原始的生命。


在158-60頁,德希達分析到雅畢斯的一項有趣觀察,即每個語詞文字具有某種動物性(animality),書寫的東西是一種生命能量。藉由詩歌去歌詠自然,雅畢斯重新描述了一種具有生命力的隱喻。這並不是說他藉由動物來隱喻文字的特徵,相反地,動物就是隱喻的本質。語言文字的不確定,其形成的不安與遊蕩,激發出更多生命潛能,如同動物在自然界中的求生反應,是某種生命施展的最大可能性。這種狀態在雅畢斯那裏正好即是隱喻在做的事,隱喻發生在文字抽離於特定脈絡,再重新置入新脈絡所彰顯出的生命力。很明顯,此處德希達對雅畢斯的分析,已經顯示出未來德希達再進一步分析書寫的雛形。



【書寫的目的就是努力與冒險去超越書寫】

然而德希達完全認同這裏雅畢斯的看法嗎?在此文總結處,德希達補充了一些從雅畢斯那裏所學到的不足之處,並且也宣告了他的哲學立場。德希達認為,《問題之書》似乎有一種聲調,要藉由詩人自律的詩歌書寫自由重新對語言佔有,將破碎的語詞重聚,納入詩人的資產中。然而佔有語言是否是另一種納粹式的暴力?德希達在此反而引用《問題之書》的其他段落來說明,相聚即是相離,重新佔有語言即是失去語言。但這不代表詩人只能任由相離經驗發生,而是在不斷克服語詞離開自身源頭的經驗,嘗試讓它重聚,但又無法保證此一努力是有意義的。因此,詩總是冒著無意義的風險。那麼,雅畢斯可否只被歸納到希伯來傳統,特別是卡巴拉(Kabahla)傳統呢?德希達認為這個提問具有一種欺騙性質,他藉由雅畢斯一些虛構的猶太拉比的話,解釋雅畢斯其實清楚知道這個欺騙,因為猶太經驗就是意識到之前所流傳下來的傳統有可能是虛假的(即離開自身根源),因而說猶太經驗本身就具有一種冒險性質。而對德希達而言,雅畢斯要說的應該是詩人即是又不是猶太人。如果詩人的處境就像是猶太人的經驗,而猶太人的經驗就具有一種普世性,那麼猶太經驗就並非離散的。然而,若詩人的處境不是猶太經驗,那麼詩歌將不具有離散開放的解讀空間。要回答這個問題,更好的說詞也許是猶太人的命運就是那種永遠無法完成自己並成為自己的經驗。猶太人即是藉由上帝的呼喚要成為自己的那個歷程,可是她命中注定永遠無法成為猶太人,這才構成了猶太經驗的本質。如此,書寫的目的就是在於超越書寫,如若我們要逃離詩人的這種處境,我們只能藉由書寫來離開我們必須要被迫書寫的狀態。但弔詭的是,我們也只有在書中才能書寫書的出口與外部。書外的存在只能在書中展現,這也構成了書的可能性。對書的威脅永遠不會是來自外在的種族迫害、政治干預、言論自由的打壓……等這些外在原因,而是來自於非存在與無意義,也就是詩人所冒的無意義的風險。同樣,猶太人的威脅也是那種猶太人所做的最終可能是無意義的風險,而非其他。這種可能性才是構成書之毁滅的前提。